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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聖僧與妖花魁〖10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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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胭抿了下唇, 快步走出偏廳,趕去後院。她剛一邁進後院的月門, 駱孟迎面迎了上來,慌忙問:“發生什麽事情了?我怎麽聽見又是茶杯碎了,又是椅子倒了的……”

“孫漢義呢?”倪胭冷聲問。

“美人兒是想找我嗎?”孫漢義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凳上,身後站了兩個他的手下, “是不是身子裏不舒服了?別怕,大爺我保證會讓你舒舒服服的……”

孫漢義一陣幹笑,笑得鄙陋無比。

駱孟瞬間冷了臉,怒問:“孫漢義你幹什麽了!”

與駱孟的暴怒不同, 倪胭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,緩步朝孫漢義走去, 停在他面前。

“呦, 美人兒拿著刀做什麽。你中的毒用刀子沒用, 只有男人才有用的。嘿嘿嘿。”

他聽見倪胭輕笑了一聲。那笑聲很輕很輕, 輕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。當然,他也沒有時間去分辨自己究竟有沒有聽錯。這也是他在人間聽見的最後聲音。

倪胭手起刀落, 孫漢義的人頭已經滾落在地。

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, 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。

孫漢義的兩個手下盯著面前的無頭屍, 呆怔著, 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。

“想活著嗎?”

直到女人帶著魅惑人心的聲音落入耳中,這兩個屬下才回過神來。他們兩個“噗通”一聲跪了下來,不停求饒。

倪胭用滴著血的刀尖兒指著面前的無頭屍,說:“我不殺你們。喏, 把你們老大的屍體擡回去吧。但是……頭留下,我要玩上幾日再還給你們。”

女人的聲音那麽好聽,好像天生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嫵媚。而且又是這樣一張傾國傾城臉、婀娜多姿的身段。她用這樣漫不經心的語氣偏偏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。

倪胭嬌笑了一聲:“你們兩個還不走?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哦。”

“走走走!我們這就走!”

他們兩個爬起來,抗著孫漢義的無頭屍,顫顫巍巍地往外跑,腳步慌亂踉蹌,走到門檻的時候狠狠地絆了一跤。他們不敢耽擱,立馬爬起來,扛起無頭屍繼續硬著頭皮往前走。

倪胭丟了手裏的刀,抱著胳膊慢悠悠地友好提醒:“記住了,扛著你們主子的屍體一路擡回去哦,你們是忠仆,可不許半路把他丟了哦。”

語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。

駱孟走到倪胭面前,瞧著倪胭泛了紅暈的臉色,焦急地問:“你、你怎麽樣了?”

“為什麽總是你你你的?我沒有名字的?”

“你、你不許我喊你娘娘……”駱孟悶聲說著。可是除了娘娘,他應該怎麽稱呼她?“煙、煙娘?”

“算了,隨你吧……”倪胭隨意地一揮手,身子卻朝一側歪去。

駱孟急忙扶住她。

倪胭軟軟的身子靠在他懷裏,駱孟頓時又覺得十分棘手,手又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,連雙腿都發顫了起來。

“站穩了。”倪胭合著眼,聲音也低沈。

“是!”

倪胭站在他面前,低著頭,將額頭抵在他胸口,依靠著。

駱孟慢慢擡手,寬大的手掌握住倪胭的肩。他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。原來自己也可以成為她的依靠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倪胭才睜開眼睛。

她的神情疲憊得很。

“好些了嗎?”駱孟擔憂地問。

倪胭點了下頭。

到底是凡人的身體,她還是被影響了。不過她又到底不是凡人的魂魄,想要抵抗這種凡人的藥物還是可以的。

就是累了點。

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疲憊地克制,面前就站了一個可以解毒的男人。可是她極其不喜歡被人下藥後被動的抓個男人解毒的做法。

就算抓的男人不是下藥陷害她的人,也讓她極其不爽。

她如今是將體內的毒消掉了,可是旁廳裏的和尚怎麽辦?

倪胭皺起眉。

倪胭回到旁廳的時候,雪無仍舊如她離開時那樣端坐著,口中經文不斷。只是他身上的僧衣早已被汗水打濕。

“和尚?”倪胭試探地喊了他一聲。

雪無口中的經文斷了一句,就繼續念下去。並且念得越來越快,越來越快。

他的臉色已經不僅是紅了。

倪胭往前走了一步:“你……”

雪無忽然擡眼看她:“女施主為何要如何害貧僧!”

他濕潤的眼睛一片猩紅,帶著難以遏制的痛苦。好像那一雙幹凈眼睛被染臟了。

倪胭停住腳步。她有點不樂意了。任誰憑白被冤枉都會不樂意,何況她剛剛為了克制體內的毒用了不少力氣,本就乏得很、惱得很。

她慢悠悠地冷哼了一聲,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睥著他:“你這和尚幾次三番動怒,還說什麽四大皆空?簡直有辱佛門。”

“你!”

“我說錯了嗎?”倪胭蹲下來,湊到他眼前,壓低了聲音,“和尚,你想不想親親我?”

雪無的腦子裏忽然炸開。

那些混亂的夢一瞬間沖進腦海。他的唇開始變得一陣陣酥麻,倪胭吻他時的觸覺強烈地重演。

他又被那種惱人的幽香包裹。

他討厭這種香氣,這種香氣可以讓他心緒不寧。可是……可是他真的討厭這種香氣嗎?

此時此刻,他忽然癡迷這種香。

他猩紅的眼睛望著眼前倪胭巧笑的面孔,忽然生出一種恐怖的欲望。理智告訴他這種欲是錯的,然而他身體本能的反應卻強烈地告訴他這種欲是有多美好。

雪無死死的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倪胭。

“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”他顫抖地數著佛珠逼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倪胭偏偏又湊過去,聲音愈發嬌媚:“和尚,你真的不想親親我?怕什麽,我又不是沒親過你。你就當時回禮了哦。”

她離得那麽近,她的聲音那麽軟,她身上那麽香。

倪胭湊過去,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他發顫的眼睫。

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破碎。

雪無睜開眼睛,身體的本能讓他忘記思考直接吻上倪胭的唇。然而下一瞬,他的眼中又充滿了驚懼,猛地將倪胭推開:“你這個妖女休要破貧僧修行!”

他力氣用的極大,倪胭一個不察,被他推倒在地。

“我來了。你怎麽了,是不是毒又發作了!”駱孟提著一桶冰水進來,瞧見倪胭坐在地上,嚇了一跳。

雪無微微蹙眉,疑惑地望向倪胭。

倪胭扶著膝站起來,提起駱孟手裏的木桶,將冰水從雪無的頭頂澆下。

“臭和尚!”

——雪無聽倪胭生氣地說。

冰水遮了視線,等雪無再睜開眼睛的時候,只模糊看見倪胭抱著胳膊背對他的身影。

駱孟提著空木桶又出去打水。

雪無慢慢倒下來,雙眼空洞地望著屋頂,良久,清淚滑過眼角,落入耳後。

“餵,你哭什麽。”倪胭蹲在他身側。

“貧僧破戒了。”他的聲音恢覆了往昔的清冷,卻又帶著一絲灰敗。

“破了色戒?和涼水破的?”倪胭輕笑了一聲,“和尚,你的童子身還好好的呢。沒破戒。”

雪無不言,目光空洞地望著屋頂。

駱孟提著新的一同冰水回來,又澆了他一身。

他緊抿著唇,臉色慘白。

倪胭覺得有些疲憊,今日不想再理這和尚,她站起來,轉身往外走,忽聽見雪無輕聲說:“女施主說的對,貧僧修行不夠,愧對師父,愧對佛祖。”

倪胭回頭去看他。

雪無平躺在地上,全身上下都被涼水澆透了。他眼神空空,沒了往昔淺笑時的慈悲模樣,像是失了生機。

雪無回到桑玄寺,便悶聲進了受罰祠,在佛祖面前長跪不起。

小十二扒著門縫偷偷看了好一會兒,苦惱地撓了撓小光頭。他悄聲退出去,走到一旁的懷道住持面前,壓低了聲音說:“師父,七師兄一直在念佛經。”

懷道撫著雪白的長須,但笑不語。

小十二忽然跳起來,拽了一下懷道住持的胡子,小聲問:“師父你說話吶!七師兄被女妖精欺負了可怎麽辦好?”

“你這頑皮的孩子。”懷道笑瞇著眼睛敲了敲他的小光頭,“去吧,和你七師兄一起跪著去。你七師兄什麽時候得悟,你便跟著跪到什麽時候。”

“啊?”

懷道撫須長笑。

·

倪胭是真的有點生氣。因為她被推雪無推的那一下,屁股真的青了一塊。記仇如她,決定短時間內不理那臭和尚。讓他自己對著佛祖玩去。

她提著孫漢義的人頭去了朝陽山。

——朝陽山是孫漢義的地頭。

只是此時整個朝陽山人心惶惶。孫漢義的兩個手下果真扛著無頭屍一路跑了回來,整個朝陽山的人都看見了。

山裏的二當家和三當家急忙將兩人押了,仔細詢問。得到這無頭屍真的是他們老大時,頓時驚慌。他們的大當家的說是下山搶點銀子回來,可為何銀子沒搶到反而丟了性命!

他們正商議著該怎麽給他們的大家當報仇的時候,小嘍啰來報一個女人帶著他們老大的人頭上山了!

大廳中立刻噤聲。

“對方多少人馬!”二當家問。

“兩個人!”

“啊?你沒看錯?”

“小的絕對沒有看錯。一共就兩個人,一個女人走在前面,那個駱孟提著咱們老頭的人頭走在後面。再沒別的人。哦……還有一匹白馬。那女人是騎著馬的。”

二當家的在大廳中徘徊許久,仍舊不放心,吩咐手下再去打探清楚遠處可有埋伏。

派出去打探的人派了三波,每一波都說沒有發現任何埋伏。二當家和三當家商量了一番,這才揮手請人。

倪胭跨坐在馬背上,在土匪們的註視下走得悠閑。倒是跟在後面的駱孟一臉警惕。他勸過倪胭不要過來,畢竟他們沒有人手,可倪胭哪裏會聽他的?偏偏他又對倪胭唯命是從,倪胭說什麽,他便聽什麽,硬著頭皮跟過來。他想好了,大不了和倪胭一起死。

他明明只是擔心、警惕,偏偏手裏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,再加上他戴著半邊面具,讓他瞧上去特別兇神惡煞。

“大哥!”二當家一眼看見孫漢義的人頭。

倪胭懶洋洋地揮了下手:“還他們罷。”

駱孟點了下頭,便把手裏的人頭當成球一樣朝著他們扔了過去。二當家一驚,急忙伸長了胳膊去接,把人頭穩穩接在了懷裏。

倪胭笑:“還不錯,要是換個年代,你倒可以當個守門員。”

“究竟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讓你這個蛇蠍女人對我們大哥下如此毒手!”二當家氣得眼睛通紅。

“咦?”倪胭挑眉,“你是二當家?那你為什麽要生氣?大當家的死了,你不是正好當老大?”

二當家楞住了。前一刻臉上還有悲傷的表情,然而此時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。

就、就好像他明明演技這麽好,連自己都要瞞過去了,偏偏這麽輕而易舉當眾被揭穿。

倪胭笑:“這醜東西打了我男人,搶了我男人八百個兵,還害了我另外一個男人愁眉不展,一副要死要活的鬼樣子。嘖,你說這仇大不大?”

二當家重新審視倪胭,冷聲問:“你今日過來究竟是想如何?”

倪胭驚訝:“你又不傷心難過啦?明明剛剛還難過得跳起來接腦袋呢。”

“你!”二當家立馬變得氣急敗壞。

三當家在一旁一直沒說話,他的一雙小鬥眼在眼眶裏滴溜溜地轉了兩圈,忽然指向二當家:“好啊!二哥,你是不是想當老大故意夥同這個妖女一起謀害大哥?”

“老三!你胡說八道!我明白了!一定是你夥同這個女人謀害大哥,再嫁禍於我,簡直是一箭雙標!”

“你害了人不算,還要血口噴人!”老三立刻拔刀。

土匪窩裏誰還沒有幾個心腹狗腿。老三的狗腿子們立刻沖上來支援。

老二也不客氣,提起桌子上的一雙對斧。而老二的心腹們也絕對不會怯場。

誰怕誰。

不愧是躁脾氣的土匪,竟直接打了起來。

駱孟湊近倪胭,小聲問:“他們怎麽跟自己人打起來了?”

倪胭一臉無辜:“不關我的事,我什麽都沒幹。”

她又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這幫土匪都是些什麽貨色,什麽腦子啊這是?就這樣還想造反?倪胭覺得好笑,不由自主揚起嘴角,看呆了一旁的駱孟。

不過倪胭的臉色又瞬間冷下來,她扭頭瞪著駱孟,生氣質問:“就這麽三個癩蛤蟆一樣的東西都能在造反榜上有名,你居然連他們都比不過?”

駱孟一窒,頓時羞愧萬分。

倪胭揚起馬鞭朝著近處的一個土匪一抽,土匪尖叫了一聲,打鬧的眾土匪都轉過頭來看她。

倪胭坐在馬背上,懶洋洋地說:“行啦,別爭了。瞧你們為一個老大的椅子爭得兄弟反目,姿態實在難看。我只好勉為其難當這個老大啦。”

打架的眾土匪突然清醒過來。

二當家的推開面前的人,氣沖沖地沖向倪胭:“你這娘們就是來搞事情的!老子今天叫你有來無……”

倪胭手腕翻轉,手中的馬鞭纏在二當家的脖子上。

一聲脆響,前一刻瞧著尋常的馬鞭突然刺出一排尖刺,刺進二當家的脖子。二當家立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:“別、別殺我,我同意你當老大……我……”

倪胭用力一拉,尖刺刺進他咽喉,黑色的血流出來,立刻斃命。

三當家的小鬥眼滴溜溜轉了兩圈,立刻丟了手裏的長刀,跪下來:“大當家萬歲!”

倪胭輕笑了一聲,扶著駱孟的手跳下馬,緩步朝著正廳中的第一把交椅走去。

她走過三當家身邊的時候,三當家忽然擡手,兩枚袖箭朝著倪胭的後背射去。

駱孟揮刀將兩枚淬了毒液的短箭擋下,向前一步怒道:“大膽!”

倪胭回頭,敲了敲駱孟臉上的面具,誇他:“真棒。”

她又眸光流轉,望向三當家。

三當家立刻舉起雙手,嚇得一身冷汗:“我一時糊塗!繞了我這一次,我這一輩子都給你賣……”

他話都沒有說完已經倒了下去。

廳中的人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麽死的。

倪胭踏上木臺,轉身坐上第一把交椅,上身微微後仰慵懶地靠著椅背,雙腿交疊,雪白的大長腿從血紅的綾羅裙中翹起。

無論是大廳中,還是廳外圍著的土匪們望著她那條長腿又是垂涎,又是恐懼。

倪胭輕啟朱唇:“你們誰想下山就在半個時辰之內徹底在我面前消失。否則,我當你們是願意留下來。當然,我會帶著留下來的人殺入皇城,他日讓你們成為皇城禁軍中的第一支軍隊。”

她托腮,明明有一種妖媚的臉,偏偏神態悠閑得像個仙。

一片死寂之後,是兵器落地的聲音,和跪地的附庸之聲。畢竟如今四處都在打仗,他們離開了這裏也不過是四處投奔。既然兄弟們都在這兒,換個老大又何妨?何況還是這麽個絕美的老大……

倪胭笑了,一笑傾城。

“咱們這支軍隊似乎應該有個名字。”她眸光流轉間便有了主意,“唔,那就妖女罷。”

“妖女萬歲!”

“妖女萬歲!”

“妖女萬歲!”

倪胭側轉過身,胳膊肘搭在交椅扶手上,雙手托腮望向駱孟:“把八百個兵搶了回來,現在有八千了哦。開心嗎?”

她眸中妖媚不見,反倒多了幾分小小的調皮和挑逗。駱孟望著她這雙瀲灩雙眸,聽見自己的心“噗通”、“噗通”地跳個不停。一聲快過一聲,他快要死掉了。

不過私下駱孟還是詢問倪胭為何一定要殺了二當家和三當家,興許可以收服。

倪胭古怪地看著他,最後嘆了口氣地拍了拍他的肩:“傻小子,你還不懂什麽是戰爭。”

她拖著曳地紅裙從他身邊離開。駱孟側首望著倪胭的背影,慢慢握緊拳。他一定會慢慢弄懂,有朝一日成為可以和她比肩的男人!從這日起,駱孟借來許多兵書,日夜苦讀。

·

馬上要過年了,即使是這樣的戰亂,百姓還是走出街市采買最簡單的年貨。

雪無猶豫了很久還是獨自下山去,他走在人流中聽著百姓們議論著妖女之軍又搶了幾個地盤……

他知道妖女是倪胭。

桑玄寺收留很多流民,這些流民時常談論妖女的胡作非為。

前面的人群一陣騷動,雪無跟著擡頭去看,看見一身紅衣的倪胭坐在馬背上,被一群膀大腰圓的土匪簇擁著。

那一抹紅色入眼的瞬間,雪無的心裏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。這一次,他莫名不抵觸這種感覺。

他這次下山就是為了找倪胭。上一次是他冤枉了她,他需要當面給她賠禮道歉。

倪胭的那個院落如今四處都是土匪,土匪見叩門的人是雪無,嘟囔了一句“怎麽來個和尚”,還是去通報。

雪無走進旁廳——那一日的那間旁廳。

倪胭喝著茶,連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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